第4章(2 / 2)

「砰砰」,外头传来敲门声。

阮念初把门打开,一抬头,愣住。门口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。黑黑的皮肤,大大的眼睛,冲她笑,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有些反光,个头和她差不多高。

她微拧眉,视线下移,看见少年手里端着食物。

小少年乐呵呵的,用高棉语说:「厉哥有事出去了,今天中午和晚上,都是我给你送饭。」说着把装食物的碗往她面前一递,「来,还热乎着呢。」

叽里咕噜说了一通,阮念初除了那个「Lee」字以外,什么都没听懂,但也大概猜到他想表达的意思。於是接过碗,有些冷淡地道:「Thank you.」

少年愣住,这才一拍脑门儿后知后觉,抓抓头发,好半晌才红着脸,挤出几个蹩脚至极的英语单词: 「Hello……My name is托里……Nice to meet you!」

虽然发音很不标准,阮念初还是艰难地听懂了。她点点头,见托里这么天真腼腆,内心的警惕和戒备也便削弱几分。

毕竟只是个小孩子,再坏,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。

思索着,阮念初扯唇,有些僵硬地挤出一个笑,「Nice to meet you,too.」

她长了张妖娆漂亮的脸,之前脏兮兮的分辨不出,洗完澡,显得干净而温和。托里被她的笑弄得不好意思,挠挠头,用高棉语说:「你先吃吧。晚饭我再给你送来,再见。」说完扭过头,一溜烟儿地跑远了。

下午无所事事,她睡了个午觉,睁眼便是傍晚。叫托里的少年果然又送来了晚饭。

这回,阮念初让托里进屋坐坐。

托里还是那副大笑脸,像忽然想起什么,赶忙压低声,用高棉语道:「厉哥今晚估计回不来,你一个住,得注意安全啊。」

阮念初微怔,有些尴尬地笑笑,说的汉语:「不好意思,我不懂你们柬埔寨的国语。」

少年的想像力总是无穷无尽的。小托里自己脑补了一下,想当然道,「虽然大家怕厉哥,明面上不敢对你乱来,但你还是要提高警惕才行。」

阮念初听他又提了一次「Lee」,想了想,道:「Lee啊……和这儿的其他人比,他人还不错。就是太闷了。」

托里继续高棉语:「你长得漂亮,漂亮的姑娘在这儿都危险。不过你放心,以后咱俩就是朋友,厉哥不在的时候,」一挺胸,拍得邦邦响,「我保护你。」

阮念初继续说中文,「嗯,你话就比较多,热闹。」

突的,托里眼睛一亮,「对了!」他拿起一把金黄色的花穗,递给阮念初,还是说的高棉语,「我下午的时候摘了些花,喏,送给你!」

她接过花细细打量了几眼,狐疑,「这是草么?」

托里:「厉哥送过这个给你?」

阮念初自言自语:「又有点像稻穗。」

屋子里,姑娘和少年各说各话,居然也聊了大半天。厉腾就站在门口,看见屋内光线柔和,阮念初的侧脸像笼在一层金黄色的薄纱里,实在是太年轻,几乎能看见皮肤上细而软的绒毛。

星月当空,他抽着烟,听着里头的鸡同鸭讲,忽然无声一弯唇,笑起来。

*

阮念初收下了那束花穗。

她在屋里找到一个缺了角的破花瓶,盛上清水,把花穗放了进去。那花穗一绺一绺,色泽金黄鲜亮,她看着这束花,忽然想起,这种花是水稻开出来的,叫稻花,也是柬埔寨的国花。

阮念初把花瓶放在桌上,单手托腮,仔细观察。她想起辛弃疾的《西江月·夜行黄沙道中》。稻花香里说丰年,听取蛙声一片。

稻花象征丰收和希望,古往今来的诗人,都用稻花来寄托内心的喜悦。在阴森寒冷的长夜里收到一束希望,该是个好兆头吧。

她静静地想。

过了一夜,第二天傍晚,令阮念初诧异的是,她又在窗前台子上看见了一束金色的新鲜稻花。她感到很欣喜。后来,在那个叫托里的少年路过窗前时,她扬了扬手里的花穗,勾起唇,对少年说了句「Thank you」。

托里眼神里写着困惑,但还是一个劲儿地挠头嘿嘿,冲她笑。

就这样,从天而降的稻花,连续三天,都未间断。阮念初把花都养在那个破花瓶里。那几束失去了根,但生命力顽强的花穗,竟愈发漂亮。与此同时,她也愈发觉得那名少年善良可爱。

第三天的晚上,厉腾回来了。

彼时,阮念初刚好对路过的托里说完今天的谢谢。厉腾闻言,绑靴带的动作一顿,转眸看她。挑了下眉,「你跟他说谢谢?」

阮念初完全没料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。她微滞,须臾才点了点头,低声说,「托里每天都会送一束花给我。他很有心。」

厉腾没有笑意地笑了下,什么话都没说。转身出去了。

这一日,照样是夜,照样的星云当空,他照样睡在房顶上。一手拎着个还剩大半的酒瓶,一手把玩那把99式空降兵伞刀,目光穿过黑夜落在未知的远方,神色冷峻。

阿新婆婆坐在厨房门口缝衣裳,忽然,她笑了笑,用高棉语问:「花是你送的,为什么不告诉她?」

厉腾仰头灌进一大口烈酒,阖上眼,语气冷淡漫不经心,「没那个必要。」